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，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。你把石头归还给石头，把草原归还给草原。——题记

（摄影：王瑞昆）

2010 年12 月15 日，中国最后一条通县公路——嘎隆拉隧道成功贯通。被称作“高原孤岛”的藏南小县墨脱实现了通车。

四年前知道墨脱，是因为安妮宝贝的《莲花》。“墨脱，是地图上的一个标识……一幅照片，赤脚的背夫背着货物走在森林之中。泥泞沼泽，树枝藤蔓潮湿交织……”我看到了安妮宝贝在墨脱拍摄的照片。照片不多，相机会折伤了自然之美。

高大的山脉，原始森林埋藏着仿似千年的秘密。灰绿色的苔藓地衣铺罗在地，树木苍苍枝叶饱满，藤蔓纠缠。雨后山中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，间或有几个背夫弯着腰攀爬。在山岗里搭建，为路人栖息的木棚有着低矮的墙壁。这就是墨脱，隐藏在高山之中的村庄，传说中莲花隐藏的圣地。没有交通工具可以到达，在这之前我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墨脱的消息。墨脱被称作“高原孤岛”，是我国２１００多个行政建制县中唯一不通公路的县。进入墨脱必须要翻越海拔４０００米以上的嘎隆拉、多雄拉等雪山。这一路非常凶险，《莲花》的前言里提醒。

一个与世隔绝、同时又如此洁净的山村。仿似陶潜笔下的桃花源，却决不是桃花源。看不见人类文明的踪影，只有最静穆的天地与自然，不加修饰的矗立在那里。它们自顾自的遗世独立，不被惊扰。

“这里的雨，如同神迹，不被窥探。它们自行其是，不与人知晓及猜测，你不会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城市看到这样的雨水。“揉着睡眼的山丘伴晨光崭露，谁人又曾为美丽驻足。忙于生计、忙于生存、忙于在灯红酒绿中寻找存在感。最终于浩歌狂舞之际中寒。

已经不是木心笔下车马都慢的年代，即便感受美好，也要匆匆到来，速速离去，恨不得如快餐一般吞咽。对美的定义，不再是历尽艰辛看到的山岗上的一轮圆月，而是酒足饭饱之后在沙发上赖着的沉闷饱嗝。美的获得，已经不再需要付出艰辛的过程。

所以跟随旅游团观光，走马观花，喧嚣空乏。人们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挤出一丝空间，与壮丽的山河来张合影，只留下一摞摞照片，摆满各种姿势的自己。可自然呢？早被抛在脑后。人造景观与被人改造的景观，像被动物园圈养的野兽，表面未改，可自然的灵性与气韵已荡然无存。

“如果任何一条旅途，都是一条主动选择的道路，那么它应该还承担着其它的寓意……是穿越人间俗世的路途，也是一条坚韧静默而隐忍的精神实践的路途。”

我们不能与世隔绝，所以在精神上渴望解救，让我们永久的信服、获得慰藉和信念。所以会有背包客、骑游者，沉默着前行，只为了遵循心里的声音。身体在地狱，而心灵在天堂。付出艰辛得到的美，必定意义重大。

初中时做过演讲——“十年后的我”。小小的我站在人前，我说要到达墨脱、我即将到达。我愿意为了这美与震撼去艰难前行，我愿意为了这莲花隐藏的宝地去冒险，至今仍未变过。

现在各处旅游圣地，自然壮景都经过大量开发，旅馆、商店、缆车……我看到蜂拥的游人攻占山头，得意满满的享受着开发之后的自然，心里没有自豪之情。还有多少人、愿意为了一个信念、为了精神实践去走一条艰难的路途？

《莲花》里，庆昭跟随纪善生，为了一个迟到的承诺，穿越峡谷，晚上在木头棚子里留宿。躲避塌方与泥石流，持续的在大雨与泥泞山道中赶路。穿过嘎隆拉和多雄拉雪山……当他们穿越凶险峡谷，再次出山。即便穿越人潮汹涌之地，也会如入无人之境。

当他们走出峡谷，终于到达墨脱小镇，新天新地在他们眼前呈现——窗外围拢层层叠叠苍绿的山峦，山顶有常年笼罩的白色云团。蓝色天空格外清透。

庆昭说，我们的旅途结束。他的回忆也被清空。他替我打开一道时间的门。那趟旅行，也许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为数不多的奇迹之一。我一直相信生命是有奇迹的。它们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，只分发给心有天真和勇气的人。

“这僻静的小山村，山腰处堆积大片大片厚重的云层，阳光被遮挡，却有阳光如光柱一样的倾泻下来。又粗又大的白色光柱，一束一束泻落，笼罩村庄、山峦和海面。仿佛是来自天上的路途，可以超脱人间所有的悲喜和得失而去。”

这样的美和尊严，如果不经历艰辛的路途，得到又能感觉到几分？

如今，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，会因为通路而得到发展，进而变得繁荣热闹。那原始的一草一木，那山岗那云朵，将被城市文明侵染。我知道，这是必然。我们无法让它永远落后与贫困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
这世上每一年都会有消亡与变更，那些徒步穿越峡谷的人也将被人忘记，包括他们的作为与付出。于是，莲花包裹的乡镇会蜕变为繁华县城。旅行社打出“最后一块圣地”的标语，引来大批游客，喧嚣浮躁。

于是，我不欣喜。

最后一抹纯净、我祈祷。

请把石头归还给石头，请把高山归还给高山，请把寂静归还给寂静，请把墨脱还。

明月如镜高悬映照着皑皑雪山，只听见，我的琴声无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