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爱杜诗的神韵
初读杜诗的时候,我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它,它没有李白的仙气纵横,也没有王维物我冥合的“无我”之境。王安石表彰杜诗“丑妍巨细千万殊,竟莫见以何雕锼”的成就;秦观说:“于是杜子美者,穷高妙之格,极豪逸之气,包冲淡之趣,兼俊洁之姿,备藻丽之态,而诸家之所不及焉。然不集众家之长,杜氏亦不能独至于斯也”;苏轼云:“杜子美诗,格力天纵,奄有汉、魏、晋、宋以来风流。”最后,我终于找到符合我对杜诗认知的一句话来形容,那就是“杜诗,神韵与史诗的融合”。
神韵是中国诗论的核心观念之一。虽然,神韵这一词最早出现于南北朝时期对人物的品评及绘画理论中,但是中国画论、诗论关于神韵的理论和实际相互影响。钱钟书先生在《中国诗与中国画》里面指出,神韵是中国画的最高境界,而中国诗的最高境界是杜甫。杜甫的诗拥有如此高的评价,这是令我佩服的。
杜甫写景,继承了盛唐诗的传统,自有神韵。看似简简单单的五言古体诗,但是其中的一些小细节都为整首诗添加了不一样的色彩。例如在《望岳》首句中,“岱宗夫如何”的“夫”字本是发语词,应在句首,而杜甫把此字放在了句中,使得句子的节奏珠圆玉润。诗言泰山是如何样?当头一大提问,气势非凡。显然,下一句必须是一个杰句,给出非凡的答案,才配得上头句,否则此诗就平凡了。而“齐鲁青未了”恰好有能配得上头句的非凡魅力。鲜明如画,神韵全出,神韵之妙在于,一抹青绿空灵淡宕,却包含着泰山的气势磅礴;一抹青绿绵延未完,写出了泰山山脉的远大,泰山气象,神韵淡而弥永。由远望那一抹淡绿,联想到泰山气势磅礴就在眼前,象与象外之象之间,自然是联想关系。这除了杜甫,恐怕没有人能拥有如此美妙的灵感与惟妙惟肖的神韵。
杜甫诗史亦有神韵。“林花著雨燕脂落”,诗言胭脂般之美的林花,经手风吹雨打,而终于凋落,杜甫在结构上运用了上四字与下三字,是同一主语的并列与递进结构,使林花画面动态绵延,好比慢镜头一样,写出林花胭脂般之美,林花着雨至凋落之过程,林花凋落之从容。杜甫运用这唯美的诗句写景咏物寄托写人,以林花凋落隐喻杨贵妃之死,隐喻间饶有神韵。
每每翻开杜甫那一卷卷精魂万卷的诗书,反复诵读一篇篇妙笔生花的诗句,我总感叹他赠予世间无比珍贵的文化财富是永恒的,是不能被抹灭的。我爱杜诗,爱他不仅仅继承了盛唐诗追求神韵的艺术传统,而且把神韵与史诗相融合,突破和发展了唐诗的神韵传统,展现更上一层楼的风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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