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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韵

在银辉澄明的天地之间汾洒飞扬,簇着拥着到人间赶趟,围着拢着在原野徜徉,挤着挨着在枝杈守望。或鹅毛倾落,清绝泠然;或柳絮起雾,温润静好。是昼起初晨推开门户的惊喜,是苍茫江面舟行风迎的自适;是诗词歌赋的玉洁,是农事丰年的脂润……

雪韵,袭千古之风姿,曳云烟之绰态。历史的卷帙与人心的温度赋予它不同意境,渲染氛围,解读情愫,记叙感怀,抒发胸臆。也正因此,雪的风骨才愈发超然,越加独特。

你是生活为之感动的场景,你是心房为之沉浸的动容。像冬日心底的期待,孩童珍贵的回忆,幼时的我如是想。像贾平凹描绘的冬景里发问落雪的“电线肿了”的天真,张着嘴尝雪花的娇憨,雪总是不可多得的宝藏。现在的我却更欣慰这纷扬的广博宽阔,抚平城市所有僵直生硬的棱角,涂染所有暗淡阴晦的芜杂。我感到一种专属独家的豁然放达,仿佛这时才真正融于天地,与洁白纯粹的世界亲密接触,交心彻谈。

梁实秋说的大抵如此:“雪的可爱处在于它的广被大地,覆盖一切,没有差别。朱门与蓬户同样的蒙受它的沾被,雕栏玉砌与瓮牖桑枢没有差别待遇。雪就是这样的大公无私,装点了美好的事物,也遮掩了一切的芜秽,虽然不能遮掩太久。”高源亦写到:“雪本来并不是来粉饰这世界这生活的,可是雪毕竟掩藏了许多陷阱许多沟壑许多垃圾,好似这世界永不存在任何暗算、任何污浊、任何朽败。”当然,遮盖并不是逃避无视的表现,雪终将化为一池一池的春水,可它用灵魂和另一种生命灌溉着土地,温润着世界。想来若是像迟子建“我的世界下雪了”让心灵去感受直面这份剔透的蕴意也实在动容。

你是冰洁高尚的风骨,纯澈清丽的明练。所谓冰魂雪魄,雪胎梅骨,含霜履雪皆可寻迹其中的凝义。韩愈“故穿庭树作飞花”的活泼灵动,纳兰性德的“别有根芽,不是人间富贵花”的不染俗尘,李太白“应是天仙狂醉,乱把白云揉碎”的飘飞素白,苏子瞻“惆怅东栏一株雪,人生看得几精明”虽是以梨花比雪,却也显出雪于追求清净从容生活态度的契合。

你是激励着志士仁人执着坚定的敌手,你是见证者隐士君子洒脱放达的老友。茫茫白雪中,一只箫,一群羊,苏武以毡毛为食,以雪就饮。漫天风雪中,他持汉节屹立不倒;荒漠戈壁中,他坚守气节表忠贞。孙康在寒冷刺骨的冬夜映着雪光读书,终实现志向成就功业。刘道醇在《圣朝名画评》亦涉及雪景之思:“居山水间,常危坐终日,纵目四顾,以求其趣,虽雪月之际必徘徊凝览,以发思虑。”再有张岱《湖心亭看雪》“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、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”想来他已从早年身迷繁华之地的虚妄梦幻中参悟生命如雪景的本真。

三毛说“磨炼这回事情,如同风雪中的梅,愈冷愈开花。”邓石如也说:“枫叶经霜艳,梅花透雪香。”风雪的到来,并不意味着倾覆凋亡,反而是梅花的怒放。是苦难,是霜雪,才造就了坚毅执着的心。刘亮程说“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,我们不能全部看见。”林清玄到:“白鹭立雪,愚人看鹭,聪者观雪,愚者见白。”那么,愿意当一个聪者,即便看不尽这一生的风雪,抱有缺憾,也依旧明晰开阔。

吾爱雪韵,爱其灵窍秀丽的美学意象,爱其晶莹纯澈的高洁清雅,爱其包被拥覆的平和坚定,爱其欢喜人间的自然旨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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