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，好早我就想给你写一封信，端正地坐在书桌旁，用我早备好的宣纸，和最好用的笔，和你做正式的道别。

我先表白一下自己。我没敷衍过任何一堂课，一次作业，一次考试，一次批卷子，我希望你更好。在批改完试卷的时候，我还是上上下下、找来找去，把你的作业翻来翻去，我恐怕落下你写的每一个字，你的劳动，我格外珍惜，就像母亲收藏孩子的每一份涂鸦。哪怕是你课堂演讲的一个字，我都细细地记录。教书，比天大，和信仰一样让人敬畏！当我按下最后的提交键，那一定是坚定的，你，我，从不怀疑，我从不担忧这份成绩单的去向。即使，在医院里，苏醒以后，右手滴着液，我还记着时差在那里，左手敲字不听使唤，不断地delete, 修正拼写，在deadline之前提交了推荐信，可是，你在两天前才告诉我，这一刻是最后期限。

我曾经收到这样一封信，她说，她很不喜欢自己，她课堂上的演讲让同学大跌眼镜，但是，您却坐在那里认真聆听，笔记里列出了n个优点，在全班分享，课堂开始安静了，这些“优点”鼓舞着我。十几年过去，我想她一定悦纳自己了，不再是那个整个楼都空了，坐在水泥台阶上把头埋在膝盖上的女孩了。这也算我送了她一程。

本来，古都槐花满地的时候，正是你欢喜地快递走了所有的家当，四年的，三年的，你带走他们，他们是你的“家珍”！他们有了新居：或者去往你的工作岗位，或者是你心仪的学校，或者你满怀信心，准备“二战”，或许这些都不是，新居在天边，在远方。你可能先行一步，在新地方或者老地方等着他们，当你们重逢，母校已成回忆，你不再当自己是这路口的主人，而是客。校长对你说，“欢迎你回来！”这句话送走了你，从此，你当自己是客了。你打包了自己的行李，各种滋味在一起，在你安静的时候品尝，欢喜或者悲伤，但总是或多或少，有些遗憾，这一生忘记不了。跑步，你自己控制快慢，但是遗憾是你不能控制的。

本来，你自己可以在打包行李的时候，数着那些清晰而模糊的日子，现在，这些省略了。你的家珍里少了6个月的时光，这可能是你最大的损失了。如果是你，你该把它打包在何处？现在，遗憾的是，你不能亲自来清理家当，独享这最后的时光，认识自己。替代你的是老师，迎你到路口的老师，那年夏末，帮你提大包小包的，额头冒着涔涔的汗。今天，他们再次走进你的“大厦”，弯着腰，远远地和你商量着如何整理这笔“财富”。这是最后一课，一起建模——取舍。但愿，这一刻，你是感觉拉着老师的手。你做最后的决策，老师帮你封上这最后的时刻，这如同一键提交，便是永远。这一刻，但愿，你没有哭泣，你还是那么礼仪地说了声“谢谢老师！”他们接着弯着腰，扶着你的包裹，如同护送着你走过寂静的校园，在铺满槐花的路上，你的家珍，奔向你。老师，他们，留在了路口。

我非常遗憾，我依然不具备资质为你打点行装，和你一起清点记忆。或许，那会少些尴尬，你不好意思把老师讲的教科书和笔记扔掉，或许让你很囧，你不想让我看见的，却大方地躲在那里。我不知道，我对你了解还是太少，这些我都觉得不那么重要，但是无论怎样，没和你在校园的日子一一地握手，我都特别遗憾。

我，我们，不是大师，即使作古了千年，还有人听他们的召唤，甚至作为人生导师。我，我们，在你面前，可能反反复复地说着类似的话；在你们面前，时不时地换着眼镜，下课的时候，追来的你，给我送眼镜，对了，还有杯子。拉拉杂杂，琐琐碎碎的事，好像只帮过你打包裹行李，没做什么似的。一位匈牙利的诗人说，这些琐碎的事务最擅长易人容颜，我怕看，但你可能都看到了。

我们都经历了这半年，经历这半年，我们就算经历了大事，于是，从此以后，我们就成了大人，你说是吗？我们不追求苦难，但是当遇到，就必须经历磨练！

我不晓得，你在哪里，不晓得，新地址是哪里，你在远处可能觉得无人相助！当你看到地址的签名，打开包裹，不多不少！是否有欣喜？我在路口不远处，望着满地的槐花，期待着你，从此以后，你是大人了！ 

再见面是遥远的事，人生一般没有第二次握手！我希望你未来，少带行李，自由旅行，这样能去得更远，保持年轻，打包催人老！希望你学会爱与加强！为自己助力，为他人助力！这半年的风雨呀，时间被刮出一个大洞，不再连续。我们要在行走中磨练自己，期待着破晓的黎明，理解生命的意义！

你看，本来这封信，只写给你，结果写给了一堆人。

你的李婧老师

2020年7月11日

      于北京